在臺腫工作已經十多年了，從意氣風發(fā)的青澀學生到現在將要步入中年大軍；從步履輕盈的小護士到現在步伐稍顯沉重的主管護師，我用十幾年的時間專注一份普通又神圣的職業(yè)。

歲歲年年，四季更迭。我看到醫(yī)學越來越有深度，也看到醫(yī)院越來越有溫度。在內科病房這個小社會中，我看到生命的頑強，也看到生命的脆弱。世間冷暖，無情病痛，我能感受到患者面對疾病時的無助與絕望，也能感受到他們恢復健康時的喜悅與真誠。他們的情緒釋放，也讓我們臨床一線的醫(yī)護人員嘗遍了其中的酸甜苦辣。但不管黑夜如何漫長，明天的太陽依然會如約升起，就算冬天如何寒冷無比，溫暖的春天總會如期而至！

多年前的一個下午，科室來了一位從別的醫(yī)院轉入的“大面積腦?！被颊摺Ｖ榈尼t(yī)生說患者病情很重，已經在ICU住了半個月，現在直接轉到我們這邊來，家屬有放棄的意思，又不忍心直接帶回家，所以就近住到我們內科。

患者女兒說，她母親是個開朗的人，平時愛打麻將、跳廣場舞。雖說一直有高血壓，也都吃著藥，平時監(jiān)測血壓也不高，真的接受不了突然就這樣子了?；颊咴贗CU的半個月里，面對流水般的費用，面對毫無起色的病情，他們的希望也在一點點地流失。

患者轉院時已是昏睡狀態(tài)，戴著氧氣面罩、留著深靜脈、插著胃管、尿管。她到病房后，我們給她接上了心電監(jiān)護，做了病情評估。除了還算平穩(wěn)的生命體征證明她還活著外，她無法給外界任何回應。她就那么安靜地躺著，似乎睡著了。丈夫和女兒站在床前，神情悲傷，卻也不知所措。

“只要有一點希望，我們就會拼盡全力，更何況現在情況還沒那么糟……”主管醫(yī)生對家屬耐心地講著病情，總結一句話，病情雖然很重，但還沒到放棄的時候，我們會積極治療，也希望家屬們能配合。家屬似乎從主管醫(yī)生的話里聽出了一絲希望。

有時候，能給家屬帶來希望的往往只是醫(yī)護人員的一句話。面對患者或者家屬，我們真的要好好地說話。一句有溫度的話，可以讓醫(yī)學也變得有溫度。

某晚我值班，看到患者的女兒在對患者說話，我以為患者有意識了。過去一看，原來只是女兒在自言自語。她對我說:“護士，我從手機上看來的，給我媽說說以前的事，也許能慢慢地會醒過來呢。”

“對啊，我聽過一個故事，說是兒子給植物人母親每天彈鋼琴，最后用琴聲喚醒了母親，況且你媽還不是植物人，對吧？”

“嗯！我現在每天跟我媽說說話，雖然只是我一個人在說，但我覺得我媽能聽見，并且說完我心情也好多了?！?

就這樣，她每天過來和母親說話，都是那些家長里短的生活瑣事，仿佛母親能回應一樣，不厭其煩地說著。有一次，同病房的患者對我說：“她這個女兒算沒白生，天天過來跟她說話，媽媽、媽媽叫個不停，我都想不明白，怎么有這么多話可以說?！蔽倚χf：“說不定什么時候她就被女兒叫醒了呢?！?

有一次患者女兒開心地過來跟我說：“陳護士陳護士，我媽有反應了，剛才我和她說話的時候，她動了動眼皮，肯定想睜開眼睛，肯定是聽到我說話了?！?

“真的嗎？那太好了，我告訴醫(yī)生去。”

身邊的同事有些懷疑：“你說，她是不是太想她媽醒過來才……”同事的話沒有說完，因為我們不是親人而多了一份理性，但我寧愿相信患者女兒看到的是真的，這世界充滿著無奈，同時也充滿著希望。

醫(yī)生過去看后，似乎沒有蘇醒的跡象，但是女兒堅信她看到的。有了這次小小的回應，她信心倍增，每天三次，準時過來和母親說話?？赡苁抢咸炜吹搅怂男⑿?，也可能她母親聽到了她的呼喚，患者在某一天真的睜開了眼睛，她醒過來了。這給了我們所有人極大的驚喜和信心，醫(yī)生也制訂了更積極、個性化的治療方案。家屬很配合，該檢查的檢查，該化驗的化驗，藥物治療、肢體功能鍛煉，還有話癆女兒的情感治療。

慢慢地，患者逐漸擺脫了胃管、尿管、床邊監(jiān)護，臉上的表情也豐富起來，吃的東西也開始多了，甚至可以開口說話了。家人個個把喜悅寫在臉上。對患者來說，是劫后余生；對家人來說，是整個家庭的往后余生；而對我們醫(yī)護人員來說，醫(yī)學一直在呵護希望的種子，讓它慢慢發(fā)芽，也許在無數次不放棄之后可以長成參天的希望之樹。

有一次她女兒笑著對我說：“陳護士你不知道，當時我爸都勸我放棄了。我就想著我媽能挺過來，你看，我贏了?！?

“你很了不起，絕對是大功臣。”我發(fā)自內心地認為。沒有她，結局也許會不一樣。

這是我記錄的一個臨床小故事，親歷人是患者和醫(yī)者。我們都曾面對疾病的來勢洶洶無能為力，惟有在絕望中給予一絲光芒。因為生命的本質是向上生長，只要家屬不言放棄，醫(yī)者永遠不放棄。

當黑夜如潮水退去，陽光的溫暖足以撫慰暗夜里的冰冷；當寒冷的冬天過去，春天總會和著花香帶來滿滿的希望。有人這樣說：“如果即將荒蕪的生命，能重拾啟程的勇氣，也許這就是醫(yī)護一直做下去的意義?！蔽蚁耄屔诩膊〉那G棘中也能不斷向上生長、勇敢頑強，讓一個個小家都整整齊齊，這大概是我作為護士一直做下去的意義。

作者簡介

陳巧，內一科護士、主管護師。2003年進入醫(yī)院，一直在內一科工作。